第136章 第一百三十五章 “虽心存善意,却也无……(1/2)
第136章 第一百三十五章 “虽心存善意,却也无……
晚膳的菜肴色泽鲜美, 席间气氛却有些尴尬。
在唐璎的几番坚持下,孔青也跟着上了桌。
须臾,一道道佳肴被摆了上来, 室内顿时焦香扑鼻, 桌边端坐的男女亦秀色可餐,孔青却没什么胃口。
——他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前往建安的,临行前的这一顿,无异于断头饭。
唐璎有些不忍,欲替他夹些菜。
方起筷,一只修长的手伸了过来,微微一抖, 几根豆角悉数落进一方精致的白玉盏中。
望着一脸无辜的某人,唐璎叹了口气, 又夹起一块驴肉,手还未动, 那玉盏又伸了过来。
如此反复了三四回, 她终于忍无可忍。
“陛下, 您是讨饭的吗?”
黎靖北充耳不闻,垂眸将那些“抢来”的菜肴扫荡一空,间或为她也添一些。
待口中的食物尽数咀嚼完毕, 沉声道——
“你想不想替莫指挥使鸣冤?”
听到“莫指挥使”四个字,孔青微微一僵,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皇帝在同自己说话, 不由瞳孔大震——
“陛下您……知道?”
唐璎亦觉惊讶, 莫同?鸣冤?
思索片刻,旋即反应过来。
那日在宝船上,墨修永就曾明示过, 其父并非罪大恶极之徒。
初听时,唐璎原以为那不过是他心中的亡父形象作祟,然而如今再见到孔青,她竟有些相信了。
——莫同若非胸怀坦荡之人,又如何能培养出孔青这样的高洁之士?
“说说吧。”
黎靖北擦了擦手,垂眸看向一言不发的老者,“冯龄之死到底怎么回事儿?”
君王的嗓音不算高亢,声线中的压迫感却听得人心头一紧。
孔青放下筷箸,默然片刻,垂眸道——
“陛下来时或许也察觉到了,沿路百姓皆以挖井凿矿为生,兴中的商贾们几乎掌控了整个辽西的经济特权。人们迫于生计,无奈之下,只能对他们唯命是从。”
想到凛风中吟诵《汉书》的男童,街道上鳞次栉比的商铺,以及寒雪下挥洒汗水的劳工们,唐璎深以为然。
“朝阳城地处咸南与北梁的交界点,常年饱受战火波及,两国休战后,这块本就不算富饶的土地几乎沦为了一片荒地。”
说到此处,孔青叹息一声,眸中闪过一缕凄色。
“兴中的管辖权并不属于两国中的任何一方。休战后,太祖皇帝和北梁的君主出于人道考虑,每年正月十八皆会向受灾最为严重的地区捐送一些粮食和布匹,然而说句大不敬的话......”
他顿了顿,朝黎靖北的方向看了一眼,续道:“兴中矿产丰富,当权者们那些看似仁义的举动实则也是为了拿到更多的盐铁控制权,受益方始终只有皇室和商贾。这类不纯粹的援助压根儿救不了底层饥民,大多数百姓直到饿死也分不到一粒米,一口粥。”
唐璎了悟——
兴中物资匮乏,商贾们贪财好利,无谓百姓生死。朝廷但凡有物资送过去,无一例外都会被当地豪强中饱私囊。而当权者们为了从盐铁的开采上谋取私利,竟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坐视商贾们侵吞物资。
孔青抿了抿唇,徐徐说起往事——“莫大人得知此事后,怒从心起,既痛恨商贾们贪得无厌,亦不满朝廷的矫情饰行,他欲将物资的支配权交到真正能够救助到穷苦的人手中,遂与我等商量了一计……”
计划开始前,莫同先令孔氏兄弟将建安的生意迁去了兴中,随后又从京城的名流商贾手中募集了一笔善款,欲以朝廷的名义发往兴中。
紧接着,他又趁正月十八,即朝廷的赈灾物资发往兴中之前买通了当地的商贾豪强,声称愿以高价买下那些物资。与豪强们商定妥当后,又派孔氏兄弟俩带人打劫了冯龄的车队,将善款卷走,并送入豪强手中。
“劫车时,为护阿玄逃走,草民不慎被冯司正的护卫所擒,阿玄则带着善款顺利逃了出去。随后,他将那些钱财按计划交与商贾们,换回了朝廷的物资,最后再由接应的裴夫将之运回建安城。”
“交易完成后,一切本该就此结束,然而我们终究算错了冯龄的为人……”
说到此处,孔青深吸一口气,眸中浮起莫大的哀色。
车队被劫的三年后,孔青下狱,孔氏商铺则在孔玄的发展下日益壮大。
眼见时机差不多成熟了,莫同便令裴夫将那批物资再次运往兴中,随后责令孔玄务必将之直接下发给百姓,不得假他人之手。两边通过气后,他们将接头的地点定在了柳都门附近的一家酒楼内。
唐璎眸光一顿,“念墨楼?”
“——没错。”
孔青微笑颔首,神情中似有怀念,“念墨楼中的‘墨’,原是莫大人的‘莫’,大人生前乃丹青大家,家弟故去后,为免引发骚乱,草民故将之改为了水墨丹青中的“墨”。
原来如此。
唐璎恍然,那念莫楼竟也是孔氏兄弟的产业之一。
“那后来呢?”
车队遭劫,身为司正的冯龄本该回京受刑,缘何又会死在兴中?
黎靖北轻啜了一口茶,狐眸扫向孔青,“若朕所猜不错,令弟与裴大人接头那日,亦是冯司正的死期。”
“没错。”孔青颔首,“物资的交接原本还算顺利,然而谁也未曾想到,那一日,冯大人会突然出现……”
三年前,行人司车队遭劫,冯龄回京请罪。
出了那样大的事儿,他一早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然而蹊跷的是,太祖皇帝并未追究他的责任,不仅如此,甚至连官位都保住了。
许是出于失职的愧疚,冯龄依旧辞了官,随后带着家眷远赴兴中,倾尽毕生所学,发展当地民生,教导战后遗民如何自给自足。
兴中苦寒,百废待兴,兵连祸结后的贫瘠非百年不能泯除,亦有豪强欺行霸市,倚势挟权,一时积弊难消。
他所行所授,不过杯水车薪,饶是螳臂当车,也依旧日复一日地坚持着。
昔日车队善款遭劫,货物却未丢失,冯龄心里也清楚,朝廷拨下来的那批物资最终绝不会落到兴中百姓手中,而是流向当地豪强。
近些年来,他始终密切地关注着物资的走向,然而在他所调查的数十名商贾中,竟无一人经手过那批货物。
东西到底去了哪儿?
某日,他偶然得知兴中来了名年轻的义商,名为孔玄。传闻孔老板家大业大,高义薄云,常常仗义疏财,为兴中的百姓们做了不少善事。
听到老板商铺招人的消息后,他欲登门合作,以为兴中的百姓谋得一份生机。
恰逢满月,孔老板于念莫楼设宴,广邀当地豪强同往。
冯龄虽为建安人士,却因造福百姓有功,在兴中颇有些名望,故亦在受邀之列。
觥筹交错之际,无意间的一个擡头,竟教他瞧见了高台上敬酒的男子,那样潇洒恣意,风度翩翩。
旁边的商贾笑着提醒他,“那位就是孔老板,建安来的新贵,如今城西的商铺和铁矿都归他管。”
手中的酒杯应声落地。
那是他此生绝不会忘记的一张脸——
一张和孔青一模一样的脸。
昔日带头劫车的盗匪就是一对双胞胎兄弟,其中一个为护另一个逃走甘愿受捕,随即被他下了狱。而眼前这个,则极有可能是那孔青的兄弟……
即使胸中早已掀起惊涛骇浪,冯龄却并未声张,而是选择蛰伏起来秘密调查。
他倒是想看看,这劫完车队还敢跑来兴中招摇过市的毛贼,究竟意欲何为。
多方打听之下,竟意外得知兄弟俩皆为锦衣卫莫同的家仆。
莫同?
昔日他供职于行人司时,莫同的名字可谓如雷贯耳,不仅因他锦衣卫指挥使的身份,还因那些流于酒肆茶坊的艳色传闻,皆是关于他与太祖皇帝的。
怎么?莫同亦与此案有关?
怀着这样的疑惑,他开始了对孔玄的的监视。
孔玄自幼身子羸弱,五感不敏,便是寸许之外有人靠近都很难察觉。
冯龄的跟踪很顺利,不出几日便有了收获。
那晚,孔玄从临县拉了近二十车的货物回来,冯龄则一如既往地缀在后头。
经过柳都门时,他借着城头的火把瞧清了货箱的模样,不由瞳孔猛震,一股滔天的怒意冲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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