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伤春 生而影不与吾形相依(2/2)
苏以言也料到了。
但从他们嘴里听见,自己心中还是莫名的惆怅与悲痛,她轻轻靠着谢氏,谢氏拉着她,一时三人无言相对。
亥时一刻的梆子声伴着绵绵雨打落窗檐声响起了。
将沉浸于自己思绪的三人惊醒。
“他们怎么死的。”
苏以言沉默半晌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只心中惊吓,突突乱跳。
挑了芯子的灯火葳蕤起来,将三人的影子凹到墙壁里。
谢氏低头看去,见苏以言皱了鼻头,稚气十足的脸上带着愁绪,她轻轻将她脸上的皱纹抹平,又拍打她的背,将她抱在怀里,低声问:“阿言,真想知晓?”
苏以言微不可查地点头。
苏功定了定神,清了嗓子,道:“你父亲他是撞柱而亡,你母亲怀着你听闻你父亲直言罹难,悲痛之余,你降生了。”
话说到这,苏以言知道了,是因为自己,母亲难产而亡。
不由得痛恨起自身来。
但父亲,苏以言擡起头看向苏功,“爹爹,你说父亲他怎么死的?撞柱而亡?”
苏功环视了四周。
轻声说:“我也只是听说。”
苏以言眼神绕过苏功,盯着他身后的四季花鸟屏风,“爹爹你也不知实情?”
“不知。你父亲谢永节这人,是个独臣。我与他,是在京中科考下榻时相熟的,他与我一样,了无双亲,交了父子的束修节敬后,手中自不宽裕,我们一齐租住在农家土房里,那年科考是恩相主持的,我能拜上恩相也是多亏有他,他是建德十五年陛下卿点的状元郎,多么风光,”苏功陷进了回忆,叹道:“陛下很喜欢他,那时朝中势力盘踞如同现在一般,只是陛下身边多了个奸宦,伙同那邪道欺上瞒下,蔽主专权,以谗言蔽日,以私欲蚀国。”
“横征暴敛,万民皆苦啊。可陛下效仿文帝“无为而治”,他不知朝中朝外的情形啊,只道是,四海升平,河清海晏。那时,朝堂乃奸宦一人堂一般,连首相上的章子都得经过他的手,云家失势,御史台,谏院无人敢进谏,谏了也是无用。”
“那我父亲他,可是诤臣?可是将圣人杀身以成仁之言铭诸五内?”苏以言迟疑着问。
苏功摆摆手,并不回答苏以言的话,只沉浸在自己思绪中,回忆着:“你父亲他,是个独臣。在他生前,他不像个谏臣,他一路高升,短短五年时间,便坐在了御史大夫兼吏部侍郎那个位置上。”
雨下大了。
打着芭蕉叶上啪嗒啪嗒的响。
“也是这样一个初春雨夜,他到我家中来。”
“未递拜贴,我就觉得有些奇怪,他拜在恩相门下,五年时间,去云家拜访的次数屈指可数。而和我,也是难得相聚。”
“今儿竟然来访我,
我见他既没带随侍,手上也不打伞,竟连蓑衣也没穿一身,衣袍湿透了,让他坐,他却不肯,我以为出什么大事了。”
“他给我说,吏部最新的官员调动,将我调去了阳武县做知县。
我当时高兴得快发疯,我在光禄寺奉礼郎这个闲职上待了快五年,虽说在东京,但再好也是个没用的官,当时你娘已经嫁给我了,怀了你姐姐,我又何尝不想有出人头地的一天!
虽是个知县,但是开封下辖区的知县,比外面那些知县不知道高了多少。这是个好缺啊,我意识到这是你父亲为我周转的,不知他废了多少力气。立即表明,愿为兄弟两肋插刀赴汤蹈火不辞!
你父亲笑了笑。他将一枚雕雪兰玉佩递给我,给我说,这是家传,我疑惑,他又说,你母亲正在阳武乡下养胎,若是可以,麻烦我代为照顾。我当然一口答应,说好巧,内子也有孕在身,可让内子去陪嫂夫人。
他点了点头。
对我说,那便多谢了。
说完又深深看了我一眼。
我当时不知道这是诀别。只觉得奇怪。
直到我上任阳武不到一年,偶然听闻他撞柱而死的消息。
本你母亲不知的,我连你妈妈都瞒着呢。
是乡下那些碎嘴的。
你母亲气急攻心,便发作了。”
苏以言听到这,心像是被风浪揪起,抛起上下,五脏六腑被拉扯得生疼,她窝在谢氏怀里,轻轻喊:“妈妈,我疼。”
谢氏不管她在喊谁,关切问:“哪儿疼?”
苏以言指了指心口处。
谢氏紧皱眉头,紧张得不行,“我去叫人找郎中来。”
苏以言却不依,只抱住她,不撒手,声音委屈,“抱抱阿言,阿言便不疼了。”
谢氏闻言,只将她抱得更紧。
苏功继续道,“然后便是你降生了。你的名我本来还不知道如何起呢,还是你妈妈说,之前从你母亲嘴里听说,你父亲是打算给你起名“以言”,是小郎君还是小娘子都可用的名儿。朝中关于他的事儿,都三缄其口,我怕你担个罪臣之女的名号,只能把你养在自己名下。结果没想到,还是让你背上了一段时候。”
“那枚雕雪兰玉佩,就是你小时候戴着的那枚。你姐姐还因为你有她没有和我们闹了呢,我还去给她打了一枚一模一样的。”
忆起故友和短折的女儿,苏功伴着灯花爆炸声长长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