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茶馆(2/2)
因为韩家大张旗鼓要重开雄刀百会,如今的汴梁城显然比寻常要多出不少江湖人士,因而街上巡视的金吾卫人数也增多了起来。赵无安谨慎地与这些人保持距离,不时望一眼街边的路牌,确定自己没走错。
对于那家茶馆,毕竟没有亲临过,他其实也只有寡淡的印象。行走在繁华的汴梁城,还真担心自己一不小心便迷失其间,不知所向。
一座城,无论大小,总归是由人聚居而成的。其内必是浮生百态,不一而足。汴梁这地方尤其如此。
烟花巷陌,鸡犬交闻,大宋朝的纸醉金迷与繁税重赋,前所未有地重合在这片河内之地。将军府前禁军林立,天机台顶士子斗墨,引香坊中舞女振袖,十六街头乞者如堵,无不在诉说着这座繁华天都的雄伟与落寞。
歌舞不休,小儿啼哭不止,沿途乞者亦不尽。
赵无安不禁暗自苦笑:“这便是一国之都么?”
国力倾颓的造叶,国都路旁虽也有乞者,却不曾如汴梁这般,潇潇歌舞与行乞之声交相奏起,实在滑稽。
路过某家招牌挂着粉红丝绸的青楼时,阁楼之上有人悠悠撒下一把春末采摘的桃花瓣,落在路上行人肩头。
赵无安伸手拂去肩头花瓣,随即头顶便响起了妖媚的女子声响:“这位客官,行迹匆匆是要去哪儿呀?不如来小女楼中坐坐?”
赵无安未有理会。
说来也巧,走过了那家青楼没几步,便到了赵无安此行的目的地。
虽然此前从未来过这家茶馆,但是看见街边那面陈旧得发黄发黑的旗子,赵无安就知道自己来对了地方。
与寻常茶楼不同,这家茶馆只有一层,面积不大,生意也不似十分红火的样子,竖在门口的更不是寻常招子,而仅仅是一面意味不明的旗帜,高高挂在二丈三的旗杆顶头,上绣有纹路繁复的跃姿麒麟。
从未见过那面旗的赵无安,却对旗上那只麒麟熟悉得很。
当年伽蓝安煦烈奉帝命赴汴梁,临行的前夜,曾将这只麒麟纹章示予赵无安。
“此去汴梁,途中定多磨难,如遇不测,而你恰巧生还,勿忘至汴梁之时,去找到此人。他在汴梁经营一家茶馆,无论过多少年,只要你报上伽蓝安煦烈的名号,就能换他肝脑涂地。”
遭遇契丹铁骑之后,造叶的仪仗队几乎全军覆没,赵无安也是战至力竭方被洛千霞救走,可谓死里逃生。那之后伽蓝的不义之名便传遍两朝,而赵无安也是一样遭到多方追杀,不得已躲入久达寺,一晃就到了如今。
虽然已过去十多年,这面旗帜亦发黄发旧,但很明显,那个人还在这里,开着这间茶馆。
赵无安不想知道伽蓝安煦烈是如何联系到汴梁城内的汉人的,也不想知道这其中究竟有多少深谋远虑,多少狼子野心。
他相信伽蓝安煦烈不是狂傲好战之辈,也相信他在生命的最后,所赋予赵无安的,是一个满怀光明的希冀。
毕竟,契丹的马刀劈下之时,是身为主上的伽蓝安煦烈,亲自将他的仆从从刀锋之下救了出来。
而后,伽蓝被一刀划破脊背,鲜血飞溅。
那时赵无安什么也来不及做,只是愣愣地看着与自己朝夕相处的主上,一反平日姿态,舍生忘死地替他挡下了那一刀。
造叶花费上万财力培养赵无安为伽蓝安煦烈的假身,本意是让赵无安在万不得已之时为二皇子去死,不料结局却恰恰反了过来。
那个时候,弥留的造叶二皇子,不断地重复着一句话。
“不必介怀。”
“从今往后,你只要按你自己的方式活下去就好。”
“你自由了。”
当年那场变故,来得如此突然,赵无安一直怀疑其中藏有某种阴谋。
而数十年不变,在这里经营着茶馆的那人,必然知道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