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4章 黛娜(1/2)
穆铁亚斯低下头,正迎上黛娜那双亮晶晶的眼睛。
“抱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样……我今天心情不好。”穆铁亚斯仰脖灌下一口酒,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也怪我,给您说这些不开心的事。”黛娜叹了一口气:“您是北海人才会生气。这种事,大西人都已经习以为常了!”
穆铁亚斯颓然地坐下,又想喝酒,却发现酒杯已经空了。黛娜看他没酒了,也不等他招呼,又端来一杯。
穆铁亚斯喝第一杯时纯粹是因为生气,这第二杯他才开始细细品味。老实说,酒并不算好喝,至少对他的口味而言,略显苦涩,难怪要搭配梅干。不过既然是免费的酒,也没什么可抱怨的。
他这才想起来,这好像是他平生第一次独自喝酒。
穆铁亚斯始终记得自己第一次喝酒的那天。他看着人们把父亲送上松枝搭成的木筏,在他身边摆放他常用的器物:荷包、背囊、兽骨项链、盛满酒的酒壶、一整块面饼、一只长弓和三只箭。男人在他额头洒上赤色的泥土,女人在他身上洒上白色的谷粒,最后,三个西克黎来的陌生男人推筏入水。木筏漂到河心的时候,那三人每人向着木筏射出了一支燃烧的箭。箭落在浸满了松油的松枝上,木筏很快就燃烧了起来。人们目送着木筏顺着水流静静地漂向远方,直到消失不见。
他不解地看着母亲。母亲告诉他,那三个人是曾经与父亲并肩战斗的伙伴,就是他们带回父亲的遗体。
“您也是弓手吗?您认得我父亲?”穆铁亚斯问其中一个男人。和父亲一样,他身材高大,双肩宽阔,背着一张和父亲的弓一模一样的长弓。
“啊,我认得他。他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弓箭手。”第一个男人说,“他为了保护侯爵,牺牲了自己的生命。”
“我们是来给他送行的。”一个年纪更大的弓手俯下身,摩着他的头说,“孩子,你还太小,这次我替你送他走;等我死的时候,你来送我一程。”
“孩子,我把我的弓送给你,希望你快点长大,成为像你父亲一样勇敢的战士。”第三个弓手摘下自己的弓,交到穆铁亚斯手里。
穆铁亚斯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握紧男人递来的弓,小小的身体站得笔直——虽然他自己才刚刚有弓的一半那么高。
送走了父亲后,三个男人辞别了母亲和村人,骑马离开了。穆铁亚斯期待他们有天能回来,可是他们却跟父亲一样,再也没有回来过。
如今穆铁亚斯早已记不清那三个男人的脸了,但他们开弓时雄壮的姿态,目送木筏离去时脸上凝重悲壮的表情,却像滴水渗入大地一样融进了他的记忆。
那一天,穆铁亚斯替父亲喝下人生的第一杯酒。那一天,母亲把父亲的匕首和刀交在他手里,说:“从今天起,这些就是你的了。”那一天,他决心要成为和父亲一样英勇的战士,全雪幻最好的弓箭手。
穆铁亚斯握着酒杯,看着酒中倒映的烛光与人影。此刻他想起了雪幻岛,想起父亲的木筏和那三个弓手。如果能选择,他多想和伙伴们围着营地的篝火喝着酒、烤着鹿肉、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而不是一个人流落在这个寒冷的冬夜,在陌生的土地上,为了找一个陌生的人,喝这杯苦涩的陌生的酒。
想着想着,他眼睛竟然一阵酸涩。为了掩饰,他低头挑了一片梅干丢在嘴里。
黛娜好奇地打量他。他被这目光看得不好意思起来。
“有事吗?看我做什么?”他揉了揉眼睛,做出冷淡的样子。他不认为自己在哭,一定是酒。是龙见的酒太呛人。
“没什么。就是想看。”相比穆铁亚斯,黛娜倒直截了当,没有半点羞怯的样子。突然,她冒出来一句:“我陪您聊聊好不好?”
“为什么?”穆铁亚斯谨慎地说,“我以为您很提防男人。”
“是提防,但得看是谁。”黛娜歪着头想了想,“店要打烊了,我比较有空;而且爸爸也说了,不要让客人一个人喝闷酒。”
穆铁亚斯哼了一声:“龙见的酒店老板都这么关心顾客吗?”
“也是也不是。”黛娜顽皮地眨眨眼,“因为客人一个人喝闷酒容易醉。醉了就会走掉不付钱。”
“既然这样,我就先付钱给你。”穆铁亚斯从口袋里摸出荷包来,数出几枚铜币一字排开。“第一杯算送的;我要了一杯。一杯两个皮亚。我给你两个皮亚。这下放心了?”
可是黛娜只是看着他,没有收钱。
“还有什么?”
“喝醉酒的客人只不付钱还是好的。还有更糟的:他们喝醉了就会发酒疯,骂人、打架、砸东西……我和老爸又劝不住。”
“我喝完这杯就走。保证不给你们惹事。”说着,穆铁亚斯就要把酒一饮而尽。
“别——”黛娜急忙按住他的手,“我不是在催您……”
“那您到底想做什么?”
“其实,我是想——”黛娜眼珠一转,露出笑容来,“——我想问您几个问题。行不行?”
女孩的态度突然大转弯,让穆铁亚斯无所适从。刚才太过热情讨了没趣,这回决不能再犯错了。他说:“那么多人,为什么偏找上我?”
黛娜咳了一声:“其实吧,我长这么大还没跟北海人说过话。既然客人你是北海人,所以么……”这时,黛娜醋栗色的眼已经一眨不眨地锁定了穆铁亚斯。
穆铁亚斯躲开了。虽然他对黛娜依然提防,但已经喝了店家的免费酒,而且对方一再要求,拒绝是不妥当的。于是他想了想,说:
“也可以。不过我有个条件:能说的我才说。涉及秘密的,无论你怎么问我都不会讲,这样可以不?”
“当然可以呀!”黛娜重重点点头,深色眼中闪烁着喜悦的火焰。“第一个问题:您真是北海侯爵家的人吗?——这不算是机密问题吧。”
“是。不算。”穆铁亚斯说。
黛娜想了想,才想明白他的回答。不过她并不介意,继续问道:
“大西人都说北海人的血是冷的,这是真的吗?”
“谁冷血了?”穆铁亚斯冷笑,“我们也是人好不好?血当然是热的!只不过,侯爵家族的体质特殊……”
“嗯嗯,”黛娜连连点头,“您是战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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