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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刑架 “您这样美丽的少女,应当不会对……(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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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刑架 “您这样美丽的少女,应当不会对……

宫人们抱来软垫, 又将炉里的银丝炭加满。

封赤练挥手把他们都赶下去,冠也没摘就歪倒在垫子上,疲惫地吐出一口气来。

这个坐姿很没威严, 按道理臣子应该劝谏两句, 让她正坐。可现在就算是最迂最蠢的呆子也说不出这话。

她看起来累极了。

她的身体蜷缩着,脸颊伏在手腕上, 好像马上就要睡过去。但头上冕旒的丁零当啷声阻止了她。封赤练拢开冕旒, 扶着桌子慢慢起身,搓搓脸看向眼前的左相, 忽然露出一个有点孩子气的笑来。

“聂卿,”她说, “朕演得如何?”

聂云间走过去跪坐下来,苦笑一下。

“陛下威严极了。”他说。

“嗯……我不信, ”封赤练歪歪头,“聂卿也开始学好话哄朕了。不过朕也觉得最后那句话说得还不错!看看那使者的脸色!”

她笑着摇晃后背,冕旒就丁零当啷乱响,快和她卷卷的黑发缠在一起。“聂卿, ”她比比划划地叫他,“帮我把冠解下来。”

聂云间愣住,下意识回头看向门外, 想唤宫人进来。可侍奉的人都已经尽数退出去, 屋中只剩他们两个。“臣去唤人?”他想站起身, 袖子却被拉了一下。

“不用。”封赤练说,“不用他们,他们进来了我还得绷着样子好好坐着,聂卿帮我吧。”

这么说着的时候,她已经低下头来, 轻轻地把冕递到他一伸手就能碰到的地方。他当然可以拒绝,当然可以轻轻推开她的肩膀膝行两步唤来宫人,在他们为她更换冠冕的时候劝谏她两句要在臣子面前保持威严,也当然可以袖起手来,把“臣不敢”的三字经再搬出来念一念。

可他狠不下这个心。

她的头发有些凉,像是一淙水流,轻柔地在聂云间手中蜿蜒。他托住这绺头发,小心地解开固定冕的系带,抽走发簪,听她嘀嘀咕咕地抱怨起朝政。

她说总算把杜家的案子结了,我那些天一天也没有睡好。她说我还是想防备些朝中其他势力,所以杜家人不能完全离开朝堂。她说流年不利,边境失二勇将,这个使者应当不是真的想来和谈,还得早做准备,她说聂卿,我好累啊。

聂卿,朕好累啊。

圣人慢慢地放松了后背,抱怨融化在若有若无的叹息里。那叹息像是雾一样升起,忽然又凝结成石头,沉沉地压在他胸口。

这时候他应该有很多话说,他应该劝她爱惜自身,应该宽慰她方才践祚不足一年,诸事繁杂,一时没有头绪也是常事,应该鼓励她还当勉力。可是这些话都太冠冕堂皇,冠冕堂皇得近乎无耻。聂云间低头注视着她垂下来的头颅,慢慢地把手放在她的额发上。

这一刻,他忽然有些谵妄一样的幻觉。

这好像只是一个寻常年景的寻常午后,旧帝初崩,新帝方立,朝中仍有大大小小的事情亟待解决。

他是四相之一,托孤重臣,勉力为新圣人在这波诡云谲的朝堂上开出一条路,又在她抱怨疲惫时伸出手来,暂时忘掉僭越,承接下帝王的这份信任。

如果一切只是这样,那他或许是有资格在此时此刻轻轻拢着她的发丝,告诉她一切都会好的。

可是不是这样。

缠绕在他们身边的除了那些野心,阴谋,钩心斗角,还有一个更庞大也更阴冷的影子。在聂云间严整掩着的领口,规矩覆盖的衣袖下,到处都是那影子留下的痕迹。

那些细密冰冷的鳞片攀过肌肤,只要回想起来身躯就开始一阵阵战栗。不论官署,家中,不论他在做什么,见谁,只要那个妖孽想,它就能把他拖进情欲的漩涡里。

“你要乖乖听话,鹤卿,”那时它在他耳边低语,“不然我自然可以让你当着小皇帝的面,像狗一样趴在地上呻//吟。”

恶意的声音犹然在耳,聂云间闭上眼睛,胸口沉沉的巨石压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臣子的忠诚是将一切向君王献上,他现在连自身都无法掌控,又谈何忠诚?如果说这一切是为了保护圣人而不得不忍受的,那他岂不是太无能也太可笑了?

他找不出任何一个灭杀妖孽的方式,只能靠着摇尾乞怜请求它不要伤害圣人。

他这样被妖孽所玷污的身躯,这样无能无力的臣子,有什么资格安慰他的主上呢。

可就在他想着这些事时,封赤练忽然擡起头来。她认真地看着聂云间的脸:“我以为聂卿会对我说些什么。”

聂云间被这句话问得一怔:“陛下要臣说什么?”

“说我在殿上对寒魁使者反唇相讥,到底不像是君王所为,”她说,“其实我知道,那时候自有臣子会为君王反驳,我没必要说那句话。就算谁也不说,聂卿自能将那人驳倒,你可是状元郎呢。”

“但是,那句话还是要我说。”

她微笑起来,有些不好意思一样移开目光,声音却很坚定:“我怕列座所有人没有一个为你开口,我怕你为了这样那样的原因忍下去。聂卿,就算再来一次,我也会驳斥那使节。”

不知何时,她已经坐直了,抓住他衣袖的手没有松开。这时候的她不太像是一位君王,也不太像是面对着自己的忠臣。少女的双眼水潭一样安静,却在望向他的瞬间把他推入了火中。封赤练把目光移回去,望着那只鹤的眼睛,一字一顿。

“你于我是不同的。”

“你可不可以……一直在我身边?”

胸口那块石头骤然被灼得要烫烂皮肉,在意识到她在说什么的瞬间,聂云间飞快收回手站起身,又在她被惊吓到的眼神里僵住。那火焰烧起来了,顷刻间撕碎他的皮肉,焚焦他的骨头。在她的眼神里他几乎痛苦得不能呼吸。

“……臣自然会一直在陛下身边,陛下……不必忧虑。”他咬自己的舌尖,把这一句找补的话咬碎,艰难地吐出来。

望向他的眼神逐渐低垂下去,聂云间闭上眼睛不看:“陛下累了,若无旁事……”

“……请允臣先告退吧。”

他也不知道封赤练说了什么,他也不知道自己行没行完那个叩拜的礼。直到十二月的寒风撕扯他的鬓发,聂云间才堪堪看清了周围的一切。他几乎是逃了出来,站在宫道上,两边宫人不敢上前,只有风把他推来搡去。那燃烧的火熄灭了,痛意却未曾止息。

他不明白那句话的意思吗?他怎么可能不明白那句话的意思?

可他又有什么资格被圣人这样保护着,有什么资格去明白那句话的意思?

臣子本应该为君王献上一切,臣子从无资格觊觎君王破格的垂怜。他年长她太多,没有家世,也算不上什么好姿容,想到她方才的眼神,手腕上的红痕就被他攥起来的手指挠破,开始向外渗出血来。

聂云间啊聂云间,你真是大逆不道,你做出什么姿态让那位圣人对你有了心意,你怎么还敢在她身边逗留,伸手替她解下冠冕?

无耻!

风呜咽着轻下去了,站在两边的宫人困惑地探过头来。不知为何从刚刚起左相就一直站在那里,用手掩住脸,无声无息地靠在墙上。

……

北风烈得紧,炉子上的奶酒已经温了两遍,却没人去喝。

敦古把随身的细碎物品收进小包揣进怀里,颇心疼地看了一眼带不走的其他行李。

苏里孜没收拾什么东西,只佩好身上的弯刀,这次来时他就没带什么,因为随行行李注定要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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