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第一百四十六章 “娘子,我们结发吧。……(2/2)
她将将躺下,余光却无意间瞥见这家伙鬼鬼祟祟地撚起她的那几缕头发,端看片刻,复又拿起剪子,在发尾的末梢处“咔嚓”了几下,随后将尾端的那些发撇到了桌上,一脸嫌弃的模样。
黎靖北向来阴冷,偶尔也会对她笑,却鲜少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唐璎垂眸想了想,只一瞬便醒悟过来,心中不免觉得好笑。
不久前,他和姚半雪迎风对立,低眉擡首间,距离拉得有些近。犹记风起时,姚半雪的嘴唇似无意间“吻”过她飞起来的几缕碎发,且那碎发……似乎恰巧是从她右鬓上飘下来的?
思及此,唐璎再也忍不住,将头埋在黎靖北怀里“咯咯”笑起来,末了也不忘拉住男人的衣袖,憋着笑唤他,“广安陛下。”
黎靖北忙着打同心结,并未注意到她的反常,只随意“嗯”了一声。
“您不如改年号叫广醋罢!”
说罢未等男人有所反应,便迅速吹熄蜡烛,拉下帷帐,将自己的头靠在他的颈侧,就势一吻。
“时候不早了,我们歇罢。”
黎靖北愣了愣,随即像是彻底反应过来一般,耳根爆红,方欲说些什么,一低头,却见怀中的女子似是累极,不知不觉竟已阖上了双眼,竟然已经进入了梦乡。
他无奈地笑了笑,顺手放下打了一半的同心结,侧身将女子拢入怀中,后又抽出自己的左臂枕在她的脖颈处,调整了一下姿势,试图让她靠得舒服一些。
两人就这样互相依偎着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喜云的声音在外响起。
“陛下,离卯正只差一刻钟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紧张,还含着隐隐的急切。
喜云端着木盆在门外候了许久,见里头始终没有动静,心头的焦灼感再次被放大,犹豫着又唤了声“陛下?”
依旧无人响应。
喜云心中一凛,方欲上前查看,却见帷帐内伸出一只手,对他比了个“退下”的手势。
他自小伴随大皇子长大,君王的手他自然认得,见此不由舒了一口气。
未多久,却又皱起了眉。
陛下自登极后,从未召过妃嫔侍寝,亦未曾携过女子外宿,就连宫中的敬事房亦被他下旨废除了。少了内务府太监的引导,他对侍寝之类的业务可谓十分生疏了。
皇帝召幸御史,是怎么个步骤来着?
不对!压根儿就没这个步骤!
更何况,皇帝睡御史事儿小,他们这些宫里的人自是不敢外传,可若因此误了早朝,那事儿可就闹大了。
他是陛下身边最亲近的太监,万一出了事儿,大臣自然不敢责怪天子,只会怪他规劝不当。
思及此,喜云喉间一哽,额上不禁冷汗涔涔。
章大人还在里头睡着,早朝在即,若是满朝文武问起来,他该如何是好?
正思量着,帷帐内突然传来一阵衣料的窸窣声,紧接着,君王的声音传了出来,带着沙哑的朦胧感。
“进来。”
喜云应声上前,到了帷帐前却迟迟不敢擡头,直到头顶上方的男人道了声“洗漱罢”,才勉强将头擡了起来。
半人高的床榻上,皇帝和御史大人早已穿戴齐整,容色间俱是一片沉凝,衣着上并无不妥之处,仿佛随时可以上朝。见此,他重重松了一口气,将候在外头的宫婢太监唤进来伺候梳洗。
再说片刻前,唐璎悠悠转醒时,黎靖北便已经醒了,他垂眸默默注视着怀中的女子,面色瞧着不大好。
见女子醒了,男人深幽的眸中凝起一抹柔光,那缕光,如春回大地,足以令天地失色。
“传早膳罢。”
君王语调平和,眉宇间却透着淡淡的疲惫。唐璎清楚他还在为钟谧入狱一事而神伤,心口泛起微微的疼,隔着纱帘,就着窗外的熹光在他唇角落下一吻。
“今日下值后,我过来陪陛下用晚膳。”
曦光渐盛,黎靖北眼尾的笑意逐渐扩大,如扇的羽睫垂下,留下一道惊鸿的剪影。
闻言,他抱着她哑声道了声“好。”
用过早膳,二人乘辇去了太和殿。
入殿时,为免传出闲话,唐璎刻意迟了黎靖北半刻钟到。
朝会来迟本是不敬,更何况她还晚于天子到场,然而在场的诸位臣工却无一人出声置喙,就连平日里与他针锋相对的林岁今日都安静得出奇。
封敬见她走了进来,眼皮一撩,嘴一张就要开骂,随后似是想到了什么,忍了忍,只是不痛不痒地“哼”了一声,未着他言。
很显然,大家的关注点都在另外一件大事儿上——
昨夜的宫变。
得到消息后,众臣既震惊于周皓卿的胆大妄为,钟谧的鲁莽冲动,又惶恐于冯高氏之死带来的隐患。他们本着一颗置身事外的心,逐一对皇帝的龙体表达过关切后,纷纷出言献策。
大臣们的建议千奇百怪,然而追其根本不过纸上谈兵。
皇室若遭大规模毁谤,必将民心尽失,未来劫数不可知,一如太祖皇帝时期的兴中之乱。
大臣们你一嘴我一嘴地吵嚷着,时不时还朝高坐上的人看一眼,时刻观望着他的态度。皇帝对此却不发一言,沉默地听完各方的言论后,只说将此事交由三司去查。
三月初,分明已是近春的时节,殿内的寒意却经久未散。朔风刮过,掀起人的衣衫,依旧是侵骨的冷。
凛风穿过太和殿,大臣们皆缩起了脖子,唯有高坐上的帝王,一身单薄的黄袍端坐在龙椅上,似是感觉不到寒冷般凝眉遥望着世间百态,阴柔的眉眼愈发显得幽沉。
感受到黎靖北身上传来的冷意,众臣不禁打了个寒颤,随后心头竟浮起一阵莫名的心安。
都说春寒料峭最为恼人,而高位上的这人,显然比数九寒天的气候还要冰冷,是以这初春的寒,在他眼里就似玩笑般不值一提。
他本就是寒,是以他不惧寒。
几日后,坊间流言四起,不少民间义士集结成群,联合声讨皇室,先是列举太祖皇帝数条罪状,言其为君不仁,包庇佞臣,诛杀异党,任由忠良横死他乡。
又道今广安帝为保皇室名声,竟效仿其祖父昔年所为,非但将罪犯孔玄与忠臣遗孀冯高氏一同召进宫内灭口,事后也并未将罪犯下令处死,而是送去了大理寺的牢房,此番作为,何其令人寒心!!
一时间,谣言甚嚣尘上,竟引得各地动乱四起。
天子得知后,立刻派孙少衡、裴序、崔杭等人前去镇压,然那些乱贼却似约好了一般,一方歇下,一方又起。如此周而复始,狡兔三窟,如鬼神般,似要将这盛世王朝裹进更大的漩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