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第一百零四章 “这次,我们一起。”……(2/2)
东西从眼前飞过的一瞬间,唐璎眼尖地发现,那是一方熟悉的锦帕,若她没记错,那帕子右下角的位置应当还印有一个“雪”字。
那锦帕是姚半雪拿来给她拭泪用的,尽管她当时真的没有哭,但是……
“紧要的东西?”
黎靖北点头,狐眸幽深,脸色看起来臭臭的,过了许久,他才不情不愿地解释道——
“那是他母亲留给他的遗物。”
唐璎惊讶地擡起头,心中似有什么一闪而过,还未等她仔细察觉,便被黎靖北喊去看奏折了。
青州府地旱后,亟待解决的公事还有很多,唐璎不敢耽搁,很快便将自己浸了进去。
十一月下旬,气温骤降,雪虐风饕,一路上泥泞积雪不断,行路变得异常艰难。
终于,十二月初三这日,众人抵达了建安城郊。
由于雪路颠簸,唐璎和黎靖北等人将马车换成了更为轻便的软轿,可还没走几步,便被人拦住了去路。
“放肆!何人敢拦御辇?!!”
张己勒马厉斥,几息间,态度又变得软和起来——
“见过福安郡王。”
唐璎掀开轿帘,放眼望去,只见一尺开外的雪地上立着一匹身姿矫健的赤马,马上的男子五官俊朗,剑眉星目,一身紫灰色的大氅衬得整个人英姿勃发,脸上还挂着一丝玩世不恭的笑,活脱一副陌上少年的模样。
不知为何,她竟觉得这副放荡不羁的作态有些眼熟……
这眉眼,这神韵,这恣意潇洒的笑,都像是……
“皇侄,好巧。”
男子出声打断了唐璎的思绪,轿帘掀开的一瞬间,他便注意到了里头坐着的黎靖北,打过招呼后,又将视线调转到了唐璎身上,眼尾笑意加深——
“哟,侄媳也在呢。”
太子大婚时,唐璎曾与这位郡王有过一面之缘。
福安郡王本名黎珀,序齿最幼,乃太祖皇帝的老来子,先帝的幼弟,亦是今上的皇叔,同黎靖北年纪相仿,辈分上两人却差了一大截。
黎珀是由其生母舒太妃娇养长大的,为人猖狂,自幼顽劣不堪,他的风流韵事唐璎没少听过,然而就是这样的人,却偏偏最得太祖皇帝宠爱,不仅如此,就连先帝也对这个幼弟喜爱有加。
黎靖北因为面相妖冶,“好美色”的福安郡王从小就对这位皇侄十分“关照”,而所谓的“关照”,俱以调戏居多,主要表现为——
只要黎靖北想出宫,嘉宁帝又不允,黎珀便会喊来一堆丫鬟仆从为他换上女装,梳上女髻,将之伪装成郡王府的美妾,即燕春楼的头牌——婧娘,偷偷带出去“寻欢作乐”。
燕春楼里,黎珀与美人弹曲赏月,喂桃灌酒,黎靖北就在一旁安静地读着策问。
昏黄的灯光下,他额间花钿赤红,眼尾泪痣妖冶,白皙的玉面纯净而妩媚,透着蛊惑的光彩,只消一瞥,便叫人再难挪开眼。
久而久之,黎靖北艳名远播,不少公子富商慕名前来,一掷千金只为买得“婧娘”的初夜,而这时,这位福安郡王便会不怀好意地一笑,在“婧娘”的侧颊飞快印下一吻,不顾他阴沉的脸色,霸气地留下一句——
“本王的女人你们也敢碰?!”
诸如此类的调戏还有很多,他似乎很享受这样的过程,直到黎靖北登基后,这位心大的郡王似是“突然”想起了以前的荒唐行径,唯恐新帝报复,便悄无声息地躲去了兴中,这一去就是四五年。
唐璎尚未来得及细想黎珀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此,视线一滞,目光忽然被他身后的少年所吸引,那少年见了她亦是一愣,而后很快回过神来,视若无睹般别开了头。
少年一身深衣打扮,腰间别着一柄弯刀,面容稚嫩,身材劲瘦,一双绿色的瞳眸泛着幽寒的光。
记忆突然被拉回了榆树街遇刺那晚——
箭矢突袭,危急之下,姚半雪将她拉到了钱老家的院子里避难,不多时,那屋顶上的少年便发现了他们,然而蹊跷的是,那少年并未出声举报,而是向着前来询问的刺客们指了条相反的路,替二人引开了追兵。
彼时夜色太深,距离太远,唐璎并未看清那少年的长相,只是那双幽深的绿眸却令她记忆犹新。
若她没记错,此人正是她遇刺那夜见到的绿眸少年,端看其他刺客对他的态度,少年似乎还是千秋阁的某个领头人物,然而再看他如今这副打扮,又似是郡王府的府兵……
在唐璎与少年目光相接的一瞬间,黎珀露出一个微不可察的笑,须臾,他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子旭的伤势好些了吗?”
说起这个,唐璎就有些糟心。
昔年陆子旭是被黎珀蓄意推下水的,大冬天的,湖水冰寒,陆子旭在里头泡了足有半柱香的功夫才被仇锦救起,自那以后,他不仅变得体虚畏寒,时不时还伴有肌骨酸痛的毛病,常常彻夜难眠,落下了一身的顽疾。
总之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黎珀的行为都不值得被原谅。
更何况……仇锦的尸首还在后面的仪仗队里。
唐璎垂下头,隐去神色间的不耐,默然慨叹了一句——“多谢王爷挂心,只是......顽疾难除啊......”
黎珀听言却只是遗憾地摇摇头,似乎并不为此感到愧疚,唐璎的面色变得愈发难看了。
黎靖北察觉到她的异样,毫不客气地对黎珀下了逐客令——
“寒暄完了,你该走了。”
黎珀听言却并不着恼,脸上笑意未减,反而饶有兴致地邀请道——
“兴中的曼陀罗雍容华美,可堪当世奇花,皇侄来年若是得空,可来观赏一二。”
黎靖北“嗯”了一声,“知道了。”
说话时,他神色淡淡的,似乎只是随口应着一件无关紧要的事,然而就在黎珀离开后,他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起来——
“很快,宫里就要变天了。”
唐璎侧眸望去,目之所及只有男子冷肃的面庞,朔风吹来,一朵冰花落在他羽扇般细密的长睫上,轻盈灵动,却又不堪一击,眼尾的红痣破碎而幽深。
变天……
她眼皮一颤,似是预感到了什么,心口逐渐收紧。
“陛下?”
没有回应。
黎靖北定定地望着地上的积雪出身,思绪逐渐回到了菩提山脚下的那个冬日。
从维扬到建安,分别的那两年,相思入骨。
她凄风苦雨,栉风沐节,终日与青灯古佛为伴,他夙兴夜寐,案牍劳形,成日将自己沉浸在繁重的文卷当中。那两年,他们都成长了很多,却也失去了很多。
时至今日他才幡然醒悟,当年那些自以为是的庇护,只会将她越推越远,令她越走越险……
“这次,我们一起。”
没有丝毫犹豫的,他得到了想要的答复——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