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幽微 小人之恶不惩(2/2)
叶初愣了片刻,待反应过来,才对着外面吩咐道,“让夫人进来。”
云鹤目光移向叶初,叶初这才揉了揉额角解释道,“是我夫人,前月才从乡下老宅来的,她颇好客,想是听闻你来了,便......”
话未说完,叶夫人便掀开帘子进来了,她的声音便传得真切,云鹤忙站起身来见礼,唤:“叶夫人。”
叶夫人手上端着吃食,招呼道:“是饭点了,还是热腾腾的,我刚从食盒里拿出来的,”又指挥后面跟着的两个丫鬟,再看过去,只见她二人手上也不空歇,一人手上抱着一个瓦罐,“把罐子放在官人书桌上,”她将吃食放在桌面上,将叶初的笔墨纸砚都往旁稍了稍,叶初拿她没奈何,只能任由她摆放,她手上空了,见丫头们也放好了,让丫头们去取碗筷,这才回头见着云鹤一动不动还在行礼,忙快步走过去,将他手扶起,道,“世侄哪里的话,我可不依,谁是叶夫人?”
云鹤一时有些无措,见着叶初眼色,道:“世伯母。”
叶夫人将云鹤又按回了椅子上,打开瓦罐,丫头们已经将碗筷放置,又搬进来一张椅子放在叶初旁,丫头们正准备帮忙,叶夫人挥手让她们出去,自己拿了铜勺,替云鹤添了一碗,捧给云鹤,问,“这个是金玉羹,趁热乎的,世侄快用了,你母亲云夫人可来了?”
她的话转的很快,云鹤双手接过,三番谢过之后答,“家母在府上,不曾跟着小子出门。”
“也是,这么冷的天,等哪日雪化了,我去拜访她。”叶夫人说着将一碗塞在叶初手里,“吃。”又去取了另一个瓦罐,里面装的是用八角、花椒、橘皮腌制,炭火慢煨的爊鸭,一打开罐子便香味扑鼻,叶夫人用盘子盛好,摆在云鹤面前。
云鹤道:“夫人前去府上相拜,家母定倒屣相迎。”说完,见叶夫人盯着自己,云鹤垂了眸,又找补道,“小子多谢世伯母,这羹实是美味。”
叶夫人高兴,又想拿起勺子给云鹤添上,云鹤忙用手挡住碗面,道,“多谢世伯母美意,只是小子身子不好,郎中说,食只可五分。”叶初见她终于歇下了,边吃边道,“娘子,有丫头使唤,你偏要自己动作,你自己用点。”
叶夫人没好气道,“我用过了,也只有你做得出,大冷的天到了饭点还传唤下属,也不给吃的,就放杯冷茶在那儿,又叫人来做事。”
叶初解释道,“有公务,所以叫了世侄来。”叶夫人呛他,“公务公务,一天到晚都是公务,自己身体病成这样了,”说到这,叶夫人哽咽了一下,“都是好了七分才写信告诉我,你怎么忍心?”她用袖子摸了摸眼泪,又道:“世侄见笑,”云鹤只盯着碗里的羹,小勺小勺往嘴里喂去,做出眼观鼻姿态,闻言只轻笑。
云鹤用完后,将碗筷放好,乖乖道谢,叶初也用好了,叶夫人唤了丫头们进来收拾了,又对着云鹤道:“世侄,你世伯与你父亲是旧友,你就把叶府作自己家便是。”又对着叶初道,“一天一天就公事公事,下衙后回府还谈公事,莫把我世侄累着了。”叶初连忙摆手嘱咐道:“知道了,你快回去吧,路湿滑,让丫头们扶着你。”
“省得,你少操心,莫累着我世侄了。”
人走了,云鹤用茶水漱了口,二人算是进入了正题。
屋里叶初唤人又添了一盏灯,叶初从书架处扯去一封信,递给云鹤,“世侄你看。”
云鹤接过信,瞄了封,是三叔落的款。
朝堂中,因户部尚书蔡丰致仕,吏部上了数份推荐名册,皇帝也不点人名顶上,只将名册搁置了,一部之首这个位置就空了好几个月了。这个位置本就是香饽饽,谁都想啃一口,但直到现在,这个位置都没有哪个党派能啃下来了。
李旸带着剿匪的战功回京都后,等待他的却不是升迁,只是平级调动了一番,最近因上了个折子,惹了皇帝不快,已被调往地方了,猜测是为蔡家衙内的案子。
最后提的是,蔡家衙内的案子,本身他这种地方豪强抢的案子地方上可结的,但加上毒死灾民这种恶性事件,云鹤咬死不放人,然后索性将事捅上了东京,过了权知开封府事陶栖手上,陶栖典型和事佬,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又有关于两党,陶栖将案子递上了大理寺,拖了好几个月刑部大理寺还没下文书:蔡户书得知他孙儿被羁押,险些气得断了气,又拖着病体,急说是陷害,又一两个月,还赖在东京,这才求了陛下恩典,老臣的面皮,面见陛下,陛下先前拿了钱心里舒坦,封禅泰山,礼部着手准备,这两日敕令便会下来了。
“户书这个位置,竟还没有官员补上,不知官家是何意啊?”叶初见云鹤折信,塞回封去,知他是看完了,自用茶盖子撇了浮叶,慢慢啜了一口,又将瓷杯放回桌上,。
云鹤将信放回,道:“小子也看不透。”
二人对视一眼,双方眼中都写着难以置信。
云鹤冷声道:“蔡家害民,传谣四起,竟还能如此结了?”
“是啊,君心难测。”叶初心中亦有不忿,“而且,一场洚汛淹了两个县,睦洲本就是七山二水一分田,良田都被淹了,又被蔡家收购了,今年灾粮一吃完,明年灾民有房住却没田种,会闹事的。况且这谣言传得很广,事闹得如此大,民愤难平。”
云鹤道:“这是让我们来承受百姓怒火,平息民愤?”
叶初吐出一口大气答:“我看信上的意思如此,若是难民不举事还好,若是举事,你我二人……”“哎”叶初又叹了气。
“如此行事儿恐怕太过了吧。”云鹤道。
身为睦洲最大的父母官,两个县受灾,二人可谓是做了所有能做的事,还有那桐庐,至今没派官员上任知县,桐庐一番大小事宜都落在云鹤身上,故而他去分水走了一趟便转身去了桐庐。
“蔡氏一族还握有市舶司开的公凭,”叶初颇为认同,点了点头,推心置腹道,“贤侄你是知道的,这睦洲之上两浙路,那两长官压我一头,逢年过节,那两家哪家不收点孝敬钱?”
“他们那几人甚至养寇自重,”云鹤嗤笑一声,擡眼望向外面的风雪,“罢了,这李兵侍奉旨来剿匪,真是剿的一团糟,还把自己品级剿没了。”
几支灯火在灯帷下摇曳缥缈,迎着雪光二人的影子拉长投在窗棂上,二人沉默良久,叶初率先打破“僵局”,道:“蔡氏盘踞已久,根深蒂固,我们死咬蔡二这事,便是已与他撕破了脸皮,他又倚靠萧党,又有两浙路长官依仗,待他蔡二事了,便……只恐怕日后我两日子不好过。”
叶初又叹:“俗话道:头痛灸头,脚痛灸脚,若能剜肉去疮,应是再好不过了。”
云鹤掀了眼皮,一双深邃的雪亮眸子对上叶初那闪烁着精光的眼,沉声道:“若是走到那步,蔡家也不是不可倒。”
云鹤出叶府时已戌时四刻,雪厚陷脚,马儿滑蹄,街上人迹罕见,云鹤暗想:“若不为官,饶有兴致,便是凛冬踏雪寻梅又有何不可?如今却只因了些许事儿烦忧,失了这性质。”想到这,不禁摇了摇头,蹙起长眉,长叹了一声。
云飞也长叹一声。
对着阿杜商量道:“马蹄打滑,该如何是好?”正说着,那宅老便出来了,拎了一捆布,门子紧随其后,那宅老出来对云鹤道:“通判老爷,小老儿担心马蹄打滑,特意寻了麻布,用麻布裹住马蹄会好些。”
几人合力给马蹄裹上布。
宅老和云鹤站在屋檐下,宅老看着尚未及冠的少年,不禁想起了自家知州年轻时候模样,由衷感叹:“通判老爷少年有成。”
“您老过奖。”云鹤突然用上了敬词,那宅老连连摆手,“小老儿不敢承。”
云鹤回到府上已戌时末了,府上只剩下灯笼里赤红的灯火在漆黑一片中摇晃。
他连衣裳也没换便去了姜氏处,想给母亲报个平安,姜氏还没歇下,苏以言竟还在她屋里,二人听说云鹤回来了,都起身来,姜氏看着云鹤睫毛上的米雪,心中心疼得紧,忙叫他回去歇下。
苏以言见着云鹤回来了,便向姜氏告辞。
云鹤提出送苏以言回房。
二人走在前方,云鹤替她掌了伞,苏以言问:“哥哥可用了晚膳,究竟是有何要紧公务,竟这么晚才归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