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中说 取舍异者相非(2/2)
不等叶初说话,他将笔搁在瓷笔架上,发出不大不小的声音,“罢了,我呢,也就大度这一次,下次你可得注意你的言辞。”
姚佑一转话风,两人齐齐笑出声来。
姚佑站起身来,想扶老友去榻上,一边伸手一边说:“你呢,先在这行台歇着吧,这桐庐的事我来处理,还有那马知县,我也刚到这行台,还没去县衙,不知情形如何了。”
已至夤夜,随着打更声由远及近,姚佑听着脚步声转过身便见着了叶初口中那缢死马知县家的童子,年龄不大,衣戴整齐,小跑着过来,先向他行了个大礼。
倒还算镇定。
“某姓马,名玓。”又邦邦磕了三个头。马玓擡头看向姚佑,姚佑才挥了挥袖袍,道:
“叶知州涉案,不便出案,马知县这案子由本官接手。听叶知州说,马知县有封信要交予他,但封里却是空的?”
马玓站起身,还喘着气,“回仓司的话,是的,那封信一直搁在某身上,从未离过身,因是父亲交代的,若是寻不到知州就上京都去寻……”他咬了咬牙,心想官场上的这些关系,他们比自己更清楚,想隐瞒也瞒不了什么,“去寻父亲的姑父,也就是在京府当差的金府推。”
金府推,金成器,姚佑有所耳闻,那金成器虽只是个七品官,但胜就胜在那厮是在京府任职,除却地方上的个别三四品官其他的还真比不上,地方上的大吏名额有限,有的还不如京府的小官。
好像是在云大手底下办事,云大去了西线,还不知这人后续,是清流派系?地方官只会在朝廷召唤下回京上朝,对于无足轻重京城小官的去向党派,姚佑实是不在意。
“既如此,怎会是空封?”姚佑看向马玓。
马玓摇头,叹道:“某不知父亲为何意。但某肯定一点,便是某父乃枉死的。还望姚仓司能替先人做主,彻查真相。”
说彻查哪儿有这么容易,若是消息没散布出去,让叶初自己查才是正确的流程,他主管赋税户籍等事,也就现在这事现没有长官可接手,不符合流程的可以让他来查,还得迅速查,赶在消息上报之前查明真相,才能还叶初一个清白。
虽说他是越俎代庖,但势在必行。
若非他先前未收到叶初的信便往这桐庐赶了,叶初这事定凶多吉少。
好大一个罪名。
他不由得为好友赶到心惊。
“如此,走吧。”
马玓:“嗯?”他被这突如其来的话给说得发懵了,“您老是说现在去县衙?”
他的疑惑在姚佑眼中似乎有些迟疑,姚佑眯了眯眼,斜眼看他,“你不去?”说完擡起脚走了。
“去去,”马玓忙擡脚跟上去,解释道:“某以为,您老只是唤某来问话。”
马玓只想到叶初进行台时交代他的,说这事有路上的姚长官来查,让他先去歇息一会,稍后长官会差人叫他去问话。
逃了半夜的命,听闻了父亲的死讯,已累了许久的他在小间中如坐针毡,坐立难安,他铆足了劲去回想父亲与他最后的那面,却想不出个所以然,他实是想不懂。
再回过神来,众人已到了县衙门口。
姚佑带了不少的署兵,熊熊燃烧的火把围住了正好县衙,县衙大门紧闭着,在火光映照下更黢黑了,外间挂了两盏惨白无色的灯笼,似两颗张着深渊巨口的凶兽门牙。
那里面安放着父亲的尸首,马玓手止不住的抖,眼中酸涩无比,他多想这是一场术法,大梦醒来时发现父亲正在衙门抓耳捞腮如何救济灾民。
姚佑擡了一下头,身后的亲兵得意,快步上了台阶,提手扣门,“开门开门。”
左侧门房的灯这才亮了,再过一会,有个人上前来开了一个缝,凑上来问:“谁啊?大半夜的不要脑袋了,来敲衙门的……”话音未落,看见面前数不清的火把,吓得把话吞了回去。
愣了片刻,没开门,亲兵直接上手推开了,那门房忙退到一边,恭敬站着。
亲兵见姚佑走上来,也退至一旁,不等姚佑开口,亲兵看向右侧门房问:“今儿衙门谁当值?”
这么久了,没点灯,便是没人。
姚佑琢磨,约摸是知县没了,底下人也松散了,这门房吞吐半天,也没说出个人名来,姚佑微皱了眉,一旁的亲兵立马道:“明白回话?”
衙门内还有两个值班守门的衙役,两人并着门房站在一起,其中一人说:“回长官的话,今儿当值的是林主簿。”
姚佑开口了,问:“人呢?”门房热汗一阵一阵的,忽来一阵风,他打了个哆嗦,再一想到衙门内靠放着知县的尸体,更加感觉背脊发凉,于是乎,他也不吞吐了,直言道:“林主簿说,知县去世了,他可以歇息歇息了。”
说完只看向自己的鞋尖。
“好一个歇息,”姚佑一甩袖子,迈步往里走了,“你去把人给本官叫来。”
那门房知这长官虽没有点名道姓,却是指的自己,低头唱了个诺,再擡起头,忽见从自己面前而过的人像衙内,又擡起眼多瞧了两眼,人已过去,只留了个后脑勺,门房没看见脸,也没多想,转念就忙着跑出去寻人。
姚佑点了那两个衙役,语气有点难测,“你两去把县丞和县尉给本官请来。”
说完,似是想起了什么,补充道:“还有仵作。”
衙役恭敬道:“长官,县上没有县丞和县尉,都让林主簿兼了。”
仵作竟是随着林主簿来的,两人一前一后,跑得跌跌撞撞好不狼狈,林主簿越过照壁,见着仪门下灯光昏暗处站着的一袭红衣,着实吓了一跳,还是旁边的仵作拍了拍他,才清醒过来,上去行了礼。
“长官。”他两殷勤对着姚佑作礼,姚佑却始终擡着头,连余光都不分给他们,林主簿有些紧张,点头哈腰的同时不自觉地抹了额前一把汗,伏天热得不行,他下了轿辇一路小跑过来,汗已将里衣浸湿,热得难受。
人晾了半晌。
姚佑这才斜眼看两人,两人依旧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佝着腰,姚佑清了清嗓子,才道:“起来吧。”
林主簿这才慢慢起身来,险些闪了腰,他悄悄擡起眼皮想瞧瞧姚佑是何表情,却对上了视线,他忙移开,状若无事地瞟向周围。
姚佑不发话,两个人就陪着他一直干站在这里。
直到姚佑往正堂提了步子,这林主簿才凑上去,从腰间拿出折扇替姚佑打着风,殷殷问:“长官,您老来这里干什么?”
姚佑瞥了他一眼,似在关心问:“今夜林主簿可休息得好?”
林主簿就知道在这里等着他呢,他心中叫苦,自己只比这长官早回来几个时辰,但他不能反驳,只道:“下官随着长官马不停蹄地赶回来,下官受了风寒……故而想休息片刻。”
他脸色确实不太好看。
姚佑道:“大热的天,你说你受了暑热……”不等人说话,姚佑又问:“马知县的尸体在何处?”
“下官,下官已命人将知县的尸体转移到了三堂。”
“你回来便只料理了知县的尸体?”姚佑眯着眼睛问。
林主簿笑着道:“事发之时下官正奉了知县的命办事,本来早该回县衙复命的,但遇见了发洪将堤坝毁了,路也淹了。而恰好,下官在的村子损坏严重,就是您老也在的,蔡家衙内拿了粮来赈灾的那个村子。那回来禀报知县亡故的衙兵是下官让去给知县送信的,谁知,他回来却带来知县自缢的消息,下官便紧赶慢赶回来了,回来后便差人把知县的尸体给转移了,总不能让尸体一直挂在正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