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 “以后关于他的事,不要再和我说……(2/2)
第二天中午,方宜去酒店接池秀梅时,郑淮明的车已经停在了路边。
远远望见那抹挺拔的身影,她心里是说不出的烦闷。其实她已经在网上提前订了车,但比起尴尬的相处,方宜更不愿在池秀梅面前和郑淮明闹得不愉快。
进了高铁站,在高级软卧的候车室安顿好,距离出发还有一段时间。
或许是走到这一步没了回转余地,池秀梅终于不再闹腾,拉过方宜的手叮嘱,慈祥道:“小宜,在北川好好的,工作不要太累……”
一番客套话,说得津津有味。
方宜勉强挤出一点笑,心不在焉地点头。
郑淮明站在不远处,打一通工作电话,神色不乏凝重。似乎察觉到她注视的目光,他回过头来笑了一下。她立即垂下了头。
何初月去洗手间时,方宜找借口跟了过去。
车站卫生间狭长潮湿,何初月看见她,沉默地拧开水龙头,压力过强的水地滋出来,打湿了衣袖。
斑驳的镜子映出前后两个人的脸。“医院的所有费用,都会从我账上直接划走。”方宜拿出一张银行卡,“这些放在你这里,以备不时之需。”
何初月转过身,抽出纸巾,慢条斯理地将手指的水擦净,面无表情道:“不需要。”
“这不是给你的,只是怕妈乱花,放在你这里保管。”方宜故意将话说得难听,“你没资格替她拒绝,还是现在到外面,问问她要不要?”
何初月恨恨道:“她把你生下来,这笔手术费够还的了,其他的她没资格要,我更不会拿。”
虽是流有一半相同血脉的姐妹,从小到大,却生疏得不如邻居。
眼看列车进站在即,方宜一把拉过何初月,将卡强行塞进了她外套口袋。
何初月强硬地掏出来,摔在了大理石台面上。她一擡手,青翠的镯子顺着手腕落下去,露出腕骨上一道浅浅的疤。
这是方宜第一次看见这道疤——
考上北川大学那年,家里要求画押五万块钱才肯放她继续上学,又怎么会给她一分钱。她找同学借了遍,只为凑一张绿皮火车票。
临行前某一天,她在枕头
方宜曾以为是池秀梅塞的。直到后来,一次家里打电话来催钱,她从池秀梅口中听说,何初月不去上钢琴课,头痛撒谎问老师讨回一节课学费。
事情败露后,她如何也不说钱去哪里了。何志华暴打了她一顿,下手失控,生生将她手腕给打断了。
薄薄一张银行卡落在台面上,被水渍沾湿。
何初月眼眶猩红,高声道:“你看不出来吗,我不领你的情——你以为妈会感激你吗?你是不是贱!”
说完,她转过身,飞快地抹了一把脸,径直朝外走去。
不过二十出头的女孩,本该是享受青春、鲜明热烈的年纪。她一身沉闷的黑,就连阳光照在身上,都没有任何色彩。
方宜站在原地,眼眶有些干涩:
“初月……”
这么多年,方宜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有很多话堵在胸口,却不知如何说、怎么说。
何初月的脚步顿了一下,也终究没有回头。
-
将池秀梅送上高铁,伴随着轰隆隆的响声,白色列车缓缓加速。
突然,有凉丝丝的东西飘在脸上。
方宜擡眼,只见在露天的站台上空,细细的雪花随风飘落……而在这无数轻飘飘的雪粒中,列车行驶得越来越快,卷着冷风,逐渐化作一个小点,消失在了城市尽头。
胸口蓦地空了,被冷风吹透。
记忆中,那被大雪覆盖的海城车站、潮湿的地面,追着绿皮车哭喊、只为再看一眼母亲的女孩……镯子她也曾有一只,早在那年的雪中就摔碎了,一同她所有对家的渴望和眷恋。
方宜怔怔地擡起手,雪花落在温热的掌心里,凉凉的,化作一滴滴晶莹。
郑淮明似乎感受到她的哀伤,搂住了她的肩膀。
熟悉的清冽气息将方宜笼罩,她本能地轻轻挣脱,往后退了半步,和他保持距离。
如果还是二十一岁,她一定会紧紧抱住他痛哭,暴露一切柔软和悲伤……
可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被热烈爱情蒙蔽一切的小姑娘。
“其实你不用特意请假过来。”方宜眼眶红了,“装给她们看……没必要。”
“不是装的。”
细雪也同样落在郑淮明的肩上。
他急切而小心翼翼地牵过她的手,艰涩道,“方宜,我会一直陪着你……你相信我。”
站台上的旅人渐渐散去,空留默然的风与雪。
方宜擡眼,注视着这个她爱了十多年的男人,轻声问:“昨天晚上,你吃的到底是什么药?”
“没事了,就是胃药……”
她平静地坚持:“什么胃药?叫什么名字。”
郑淮明没有料到她会问得这么细,愣了一下。
垂眸半晌,他勉强地笑了笑,似乎带了一点安抚的意味:“奥美拉唑,很普通的药……昨天只是手术时间有点长,真的没事——”
方宜失望地闭了闭眼,狠狠甩了开他的手。
她曾天真地高估自己,认为复合后能享受爱情、再狠狠报复郑淮明。
事实上,她做不到,甚至只能越陷越深……心已经疼得麻木,坠入漆黑无底的深渊。
爱、恨、甜蜜、痛苦,她什么都不计较、不想要了。
方宜眸中水光涟涟,一眨眼,两行清泪潸然而下:
“郑淮明,我们分手吧。”
这没头没尾、猝不及防的一句话,连回旋的余地都没有留。
头顶一直高悬的巨石终于落下来,将他砸得粉碎。
郑淮明不可置信地伫立原地,如同有一把刀直直刺进胸口,身形猛地颤栗。
他脸色煞白,深如冷潭的瞳孔中,只剩一片虚无。
“方宜……”郑淮明的声音微不可闻,甚至只剩泛紫的薄唇在抖,连一句“为什么”都问不出来——
原因他们各自都再明白不过。
突然,郑淮明上前半步,俯身非常用力地抱住了她。力气之大,像要把骨头都生生捏碎。
“我不同意……别分手……”他急促地喘息,全然失去了平时的沉稳温和,甚至是狼狈不堪,“我知道,她们走了你很难过……你只是冲动,方宜,我知道你不想分手……”
方宜在这个难挨的怀抱中落泪,既没有回应,也没有挣脱,只是拼命地哽咽。
其实,脱口而出这句话时,她自己也被吓到了……
池秀梅的离开,何初月的无力,与郑淮明连日的冷战、纠缠,还有关于落雪、站台所有痛苦的回忆,催化着她的情绪,压断了最后一根脆弱的细线。
方宜从来没有下定过要和郑淮明分手的决心,可又没有一刻比此刻更清楚——
他们两个人分开,不再继续相互折磨,是最正确的选择。
“我承认,想放下没那么简单……但我们在一起,过得一点都不快乐……”方宜喃喃道,“爱情不应该是这样的,为什么不试一试别再折磨对方呢?”
“不是折磨!我只要能……呃……”郑淮明双臂紧紧地环着她,不知是哪里疼,断断续续地压抑痛吟,浑身都在剧烈发抖,“能见到你……就够了……”
他们的爱已经千疮百孔,一次次伤疤,一次次缝补,早就看不清原来的样子。
眼泪潮湿了男人的衣领,方宜想擦去,却无法擡手。
她害怕自己再次心软,不吝于用最狠的话来断绝最后一丝念想:
“你太自私了,你有没有想过,我见到你是什么心情?”
言不由衷。
话一出口,方宜内心也随之一颤。
脖颈旁的呼吸骤然停住,郑淮明深深埋下头,目光涣散,一时间连痛都感觉不到了。只剩心脏跳动得时而杂乱、时而沉缓,整个世界都吞进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方宜感受到禁锢的力量渐渐减弱,她挣开了他的怀抱,目光在男人僵硬伫立的背影上停留一瞬,就再也不敢看,转身朝站台口走去。
挤入人潮,她终于抽泣得无法自已。
别再错下去了……
可到底还是忘不了郑淮明摇摇欲坠的模样。
这里距离二院很近,方宜给周思衡拨出一个电话,强忍眼泪道:
“他身体好像不太舒服,在高铁站十一号站台……”
“我们分手了,关于他的事,以后不要再和我说了。”